近期我们对扇贝单词做了无障碍功能优化(详见《视障同学是如何背单词的》)。在用户调研过程中,我们认识了一些非常优秀的同学,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。在征得同意后,我们写下了@胖达和@Eureka两位同学的故事。
我想帮助更多的盲童“看”到这个世界
胖达是太原盲校的一位教授中医类课程的老师。
他出生在山西长治一个普通的家庭,三年级的一场交通意外让他失去了视力,也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
“那时候年纪小,适应能力比较强,其实没什么概念的,就是读书不方便了。”
家乡没有特殊教育学校,父母多番打听后,将他转去太原盲校上学,胖达在那里一直读到初二。后来了解到青岛盲校的初高中教育水平更好,初三时他又转学到了青岛。
刚转学的时候,他的成绩只是中等偏上。而中考的竞争非常激烈,录取率仅有20%左右,当时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上高中,后来成绩慢慢追了上去。青岛盲校的高中部面向全国招生,那一年中考,他考了第一名。
2011年,他高中毕业,考上了北京联合大学的五年制针灸推拿专业。
“我的高中和大学其实没什么出彩的经历。和你们读书时可能不大一样,我们中考难,但上了高中,就相当于半只脚迈进大学校门了。虽然可选择的大学、专业屈指可数,比如长春大学,北京联合大学,但是参加高考的人也不多,所以升学压力不大。”
2016年大学毕业后,胖达回到家乡,顺利进了当地一家医院,但是和很多刚踏入社会的毕业生一样,他始终很迷茫,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,选择去医院工作更多的只是因为专业对口,谈不上喜欢或讨厌。
“刚毕业那两年,也许在别人看来,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没什么可抱怨的,但我总觉得还是欠缺点什么,也许是热情,也许是目标。可如果我的生活未必只有这一种方式,那又可以是怎样的呢?我说不清楚,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答案。”
他渴求改变,却苦于没有机会。2019年初,事情有了转机。他的一位同学问他是否愿意去郑州一所私立特教中专学校当老师,可以为他做推荐。对他来说,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,起码可以换个环境,告别当时一潭死水般的生活。
也许很多人也面临过类似的抉择,一边是家乡小城稳定的工作,一边是外地未知而全新的生活。而他毫不犹豫就做出了决定。
“那时候觉得自己那么年轻,总得出去闯荡一番,才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。哪怕栽跟头也没关系,总好过什么都不做。”
于是2019年初,他只身一人去了郑州。
做出决定只是第一步,挑战接踵而至。以前他从没带过学生,说没压力是假的。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专业,利用课后时间系统地梳理过往所学知识,虚心向其他同事请教,甚至比大学还要勤奋,专业能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。
他在那所学校待了一年,而这一年让他找到了许多问题的答案,比如“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?”他发现班上很多学生小时候都没上过学,直接来到这所中专学技术,一来特教学校少,二来以前家长意识也弱,这些孩子大多基础一般,但是求知欲很强。
“当了老师之后,我愈发感受到教育的重要性,尤其是对身体有缺陷的孩子来说,也许读书不是唯一的机会,但却是很好的选择。在那时候我就明白了,当一名特教老师,帮助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,就是我的使命了。”
当一个人坚定了信念,一切就都顺其自然了。2019年底,他了解到太原盲校正面向社会招聘视障教职人员,立马报了名,按他的话来说,这是多年来的头一次,而且往后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。2020年初,他回到太原,正式成为太原盲校的老师,生活又回归平静,但这次他不再迷茫。
当老师两年有余,他深知光是精通自己的专业还不够,自己与教育专业出身的同事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,于是他萌生了在职读研的念头,想通过系统的学习掌握必需的教育学理论知识,他决定报考2022年特殊教育学专业的研究生。
从今年暑假开始,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,利用记忆力最好的时间学习新知识,上午学英语和政治,下午复习专业课,晚上听辅导班的课程。
“英语是我的弱项,辅导班老师推荐我用扇贝单词,此外我还每天结合考研文章、真题句子来学单词,这种方式效率更高,文章、句子背过一遍之后能记下来70-80%的单词。人家不都说‘得暑假者得考研’嘛,我想趁这段时间多学一点。”
“其实我始终觉得自己还算幸运,有书读,有一份喜欢的工作,有清晰的目标……我从太原盲校走出去,现在又回到了这里。不为别的,只是想帮助更多的盲童走出这里,‘看看’这个世界。这就是我毕生的事业啦。”
编程承载了我的“天马行空”
Eureka是山东临沂人,先天失明,目前是北京联合大学针灸推拿专业即将升入大四的学生,但他不喜欢这个专业。
“视障同学可选专业很少,比如音乐表演、针灸推拿,很多时候其实是‘被迫’的选择,我也不例外。对于这个专业,我一直没什么兴趣,但我不愿意得过且过,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有不一样的选择。”
他为自己找到的“不一样的选择”是编程。
2010年,还在读小学的Eureka在学校的微机课上第一次接触到计算机,瞬间被它的奇妙所吸引。那时学校条件有限,无法人手一台电脑。而视障同学的学习成本更大,他需要记忆更多的快捷键。尽管如此,每周一次的微机课依然是他最大的期待。
“我刚接触计算机的时候,打字速度很慢。当时有一款练习打字的小游戏,练了之后也没什么效果,它只能帮我熟悉键盘上字母的位置,却无法帮我提高打字的速度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可以改进一下这个游戏,或者写一个更好的工具?”
于是他开始和身边同样好奇的同学一起查资料,向有经验的老师请教,并且自学编程基础知识。到了初二,原本模糊的想法变成了现实,他编写了一个练习打字的软件,可以录入汉字、导入文章,甚至可以听写,他的打字速度也有了明显提升。
这个软件给了Eureka不小的成就感,他对编程的兴趣愈加浓厚,课余时间更是如饥似渴地搜索资料自学。因为很多资料、教程是用英语写的,渐渐地,他发现自己的英语水平成了一个不小的障碍。
他开始下功夫学英语、背单词,为此他还自己编写了一个简易的单词听写工具,批量录入单词后就可以开始听写。这是他后来专为视障同学设计的英语学习软件的雏形。
2018年高考之后,Eureka就一直边自学边改进这个听写工具,大一那年,正式写成了一个pc版的英语学习软件,可以满足背单词、听写、查词、练习听力和阅读等基础功能。
“现在我背单词一般就用扇贝单词和自己写的软件。身边也有挺多同学在用我的软件,虽然功能比较简单,但是大家反馈都不错,可能视障人士开发的软件更能契合视障同学的需求吧。”
2019年,Eureka开发的软件项目通过校级选拔,并在北京市“挑战杯”创新创业比赛上获得了三等奖。
“记得答辩的时候,我讲解完我的项目,一位评委老师问我‘你这个软件盲人怎么用呢?’他可能也没有注意到我就是一位视障同学,于是我打开了自己的读屏软件,向他展示了自己是如何使用这个软件的。”
“答辩过程其实还算顺利,不过这件事情也让我意识到大众可能对视障者不太了解,甚至有一些认知误区,也许我可以通过自己微小的力量去改变这个现状。”
Eureka写代码录屏
(Eureka在写代码时需要借助读屏工具,这是调慢后的语速,日常他工作时为了保证效率,读屏软件的语速是视频中的数倍。)
编程承载了Eureka的“天马行空”,未来他决心在这条道路上去寻找更多的可能。因为他认为做一份不喜欢的工作,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雇主来说都是一种不负责任,而基于兴趣的工作才能发挥他最大的潜能。
“可能是从小就住校的缘故,我一直是个比较自觉、自立的人,喜欢什么、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尝试,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也可以果断地做出决定,不会过度依赖于别人的意见。我不喜欢做太长远的规划,更习惯着眼于当下。除了做自己的小项目,我还在做一款国外屏幕阅读器的翻译和维护工作,希望通过这样的一些小举动为更多有需要的人提供多一种选择。”
编者的话
在采访胖达、Eureka之前,我对他们不甚了解,对他们的故事其实也没有过多的预设。而细聊下来,我不禁想感慨一句“扇贝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宝藏同学?”
生活中的Eureka还是一个喜欢运动的大男孩。他从高中开始练柔道,还获得过2017年全国锦标赛亚军和2018年山东省运会81公斤级冠军。
而胖达闲时喜欢写文章,在医院工作的时候,他尝试运营过自己的公众号和微博,偶尔发一些时评类文章,微博一年的阅读量有3000多万,现在有空也会在一些官方论坛上和大家交流。
也许读完故事的你,也会发出和我一样的感叹。每次和宝藏同学聊天,我都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,比如执着、坚定、积极的心态、自我悦纳……就像栏目的slogan一样,每一个人都在努力“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