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期宝藏同学@堇宁:
“读小学时走的是泥巴路,一到下雨天就寸步难行,至今想起,仿佛还能感觉到湿冷的泥浆从我紧闭的趾缝中钻出。”作为一个90后,@堇宁少时的求学路并不平坦,而一旦事情变得顺利起来,她却渐渐迷失了自己……
也许总要经历一段颓废到觉醒的时光,才能真正守得云开见月明。那个原本爱读书的少年,也在慢慢原谅和告别曾经荒唐的自己。
六岁时,我告诉父亲:“爸爸,我想去上学。”当时,他正在菜地里忙活,头也没抬地回我:“我堂屋挂着的那件衣服里有钱,你自己去拿学费。”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在父亲干瘪的衣袋里掏出了多少钱,只知道我是一个人跑去幼儿园交费报名的。
到了要上一年级时,我还不满七周岁,老师不肯收我,硬要我再读一年幼儿园。我哭得泪人似的,每天叫个大人去学校求情。今天爷爷去,明天爸爸去,然后妈妈去……
最后还是幼儿园的老师对一年级的老师说:“你就收了这个女娃子吧,别看她个子小,年龄也大差不差了。她这每天鬼嚎鬼嚎的,我幼儿园都没法上课…….”就这样我才进了一年级的教室。
那时,读书对我们家来说是件奢侈的事。我上小学时的衣服全是母亲拿旧衣服改的,鞋也是一年四季都穿她亲手做的布鞋。
有一年大雪,我怕把布鞋弄湿,就光着脚走到了学校,脚冻得像通红的萝卜。可是,年幼的我最大的梦想不是穿上新衣服新鞋,而是像有的小朋友一样,一开学就交齐所有的学费,而不是快期末了,每天被老师记在黑板上点名,一遍又一遍地催问:“你的学费什么时候交齐?”
我喜欢上学,没有理由。有时我甚至怀疑,是我那因家中贫穷而读不起书的父亲,将读书的渴望写入了他的DNA,然后传给了我。
记得去小学的路上有一截极陡的土坡,暴雨之后,这段路会变得又湿又滑,我每次经过都得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布袋书包。至今想起,我的脚趾头还会不自觉地用力,甚至还能感到湿冷的泥浆从我紧闭的趾缝中钻出的感觉。
或许越是难得到的东西人们才会越发渴望,而一旦事情变得容易却反而没那样珍惜了。年岁渐长,家中生活有了很大起色有,经济渐渐宽裕起来,曾经为了补齐学费的的苦恼一去不返,可记忆里的自己也渐行渐远了。在安逸和优渥的生活里,我渐渐迷失了。
2011年,我离开家乡去到兰州大学读大气科学。大学和专业都是我选的,当时一心只想离家远一点,而且我的物理和数学太差,听别人说大气科学是理科中的文科,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,丝毫谈不上兴趣和热爱。
可一进大学,我彻底放飞自我了,几乎不去上课,每天流连在奶茶店、麻将室、桌游店、ktv……本着不挂科原则,只在考前临时抱抱佛脚,身边的同学找工作的找工作、考研的考研,而我却毫无打算,继续悠哉悠哉。
家里曾建议我出国读研,我也曾为之兴致高涨,决心要恶补英语考雅思。我下载了扇贝单词,加入了一个小组,为了不拖小组后腿,每天定时打卡。
我的英语阅读一直还不错,可听力很差,自从2008年四川高考取消英语听力后,我基本上就放弃了这项训练,甚至考四六级时连耳机都不带,反正听了也听不懂。
但出国也只是父母的期望罢了,自己若没有渴望,热情便极易冷却。懒散惯了,努力,就常常是昙花一现。加之专业成绩一般,留学又能申到什么好学校呢?不过又是混混沌沌地消磨两三年罢了。因而,最终我打消了出国的念头,扇贝打卡也因此搁置了。
我想可能每个人的生命中都要经历一个叛逆期,才会让生活变得辽阔。只不过有些人是自己幡然醒悟,而我则是被本科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骂醒的。
在大四准备毕业论文时,我只在选题的时候见过老师,后来开会几乎没露过面,更不必说找老师请教。到了要交论文的前一周,导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论文的进度。
支支吾吾半天,才说出我一字未动的事实。她气得大骂了我一顿:“我本来很相信你,结果你工作也不找,论文也不写。我没法带你这个学生了,你自己该延毕就延毕吧。”
听了这番话,我既羞愧又后悔,哭着央求老师再给我一周时间,我不知道是在告诉老师还是告诫自己,如果还是不能过关,那我就自动延毕,再不麻烦老师。
而后的一周里,我几乎没有睡过觉,四年里欠下的债在一霎间全压在了身上。我已经来不及细学画图和建模软件,可没有数据和模型又怎么能写出论文?
多亏了我的老师,她虽然恨我不争气,但还是找来其他同学带着我一起画图、做模型,给予了我最大的帮助。在经历了连续通宵赶工、噩梦般的一周后,我惊险地完成了论文和答辩,艰难地毕了业。
大学毕业
但这场波折让我丧失了对毕业的喜悦感。回想大学四年,我几乎一无所获。
我荒唐、乖张,但无论我怎么挥霍,每次向父亲伸手时,他从不多说什么,一如六岁我去上学时那样无条件地给我钱;无论我怎么叛逆,他也从未放弃过我,一直相信我心中有底线。恩师的教导也言犹在耳,振聋发聩,想起她对我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想起父亲默默无言的样子,我无地自容。
那一刻,我告诉自己:无论我怎么糟践自己的人生,绝不能再辜负信任我的人。
2015年7月1日,我入职了柳州机场,自入职第一天起,我就决定了要考研。曾经那渴望读书的花朵枯萎已久,如今,我想让这片荒芜重新焕发生机,我想让那些相信我、质疑我的人看到属于我的色彩。
但悬崖勒马总是要付出代价,错过的时光也一去难返,工作的忙碌让我根本无暇顾及考研。
当时我担任机场的气象预报员,经常需要熬夜监控气象,二十四小时在岗更是常态。我的工作与专业对口,但是四年间我落下了太多专业知识,这些都需要靠自己补回来。同时民航业向来严格执行持证上岗,预报执照、观测执照加起来需要近两年的培训期,才能参加考试。
我的工作日常
对这份工作虽然谈不上多喜爱,但我一向要强,既然做了就想把它做好,所以它几乎没给我留一丁点空闲时间。
一直到2018年,我在工作上才有了片刻喘息,真正开始准备考研,既是为了最初的梦想,也是出于想转到管理岗的现实。综合多方面考虑之后,我选择跨考广西大学的MBA。
和许多在职考研人一样,我没有完整的学习时间,只能见缝插针利用碎片时间看书。好在备考还算顺利,2019年我成为了广西大学MBA周末班的研究生。
在职读研就意味着工作和学习都不能耽误,而娱乐和休息都是奢望。
我的工作日程是上一天休两天,为了把周末空出来,我把7天的班压缩在4天内上完,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周五坐火车从柳州赶去南宁。而周日晚上无论课上到多晚,我都必须连夜赶回柳州,才不至于耽误周一的早班。
读研期间的部分往返车票
读研两年间,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节假日。回想起来,我只觉得好累好累。单位的考勤很严,学校的作业很多,我还兼任了团支书,要负责组织各种大大小小的团员志愿活动,那两年我几乎没怎么睡过好觉。
有一次在南宁回柳州的火车上,我累得睡了过去,等乘务员把我叫醒时,我才发现火车已经到了终点站桂林,那已经是周日的最后一班车,我只好找宾馆住下,然后赶第二天最早的车回去上班。
正如荒废时光将颗粒无收,而辛勤耕耘总能结得硕果。2021年,我顺利毕业了,成为班上为数不多的第一批次按时毕业的学生,拿到了优秀班干部、优秀学生两个奖项,还得到了单位的奖励,也成功转到了行政管理岗工作。
硕士毕业答辩
但对我来说,我得到的不只是一些证书,也不仅仅是对信任我的人的交代,更多的是,在这个过程中,我慢慢重新认识了自己、接纳自己,并且拥有了探索浮华之外的精彩世界的能力。
就像以前我很讨厌经济,但当我在备考MBA,读研时学习相关课程后,我才发现原来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经济是那么有趣。所以现在我时常会听经济广播,了解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政策,甚至偶尔能和别人讨论股票。
也是在读研期间,我重新拾起了扇贝,再忙也不会忘了打卡,没有什么功利目的,只是想让自己始终保持学习的状态。我明白了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去否定一样东西,而要以包容的心态去接纳和学习。
我曾在日记中写道:“也许瞎浪的那几年,需要一辈子去弥补。可昨日之我造就今日之我,如果没有当初的遗憾,我也许就不会这般努力。所以,我不后悔。”
可是,其实我一直都知道,说不后悔,只不过是嘴硬罢了。若没有那些年的荒废,该多好啊……为什么当初长辈父兄老师告诉我:“前方歧路,勿往”时,我一定要踏上去走一遭,白白蹉跎那么久……只是后悔无用,唯有更加奋勇前行。
从前的我,得到了求而不得的却不知珍惜,放浪形骸也只是徒然浪费韶华。但“外物之味,久则可厌;读书之味,愈久愈深”,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忘却曾经那深入骨髓的对知识的热爱,而且我相信它再也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失。
现在我的目标是做好新岗位的工作,然后寻求机会出国读博,未来定会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等待我去探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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